第442章 和平分手<b />
“自先帝四年，桃侯为相至今，虽不足五载；”<b />
“然桃侯执相府，朝堂内外，政令无有不通，公卿无有不满。”<b />
“——自朕太子监国，主关中粮价平抑事，后又官营粮米以安民；”<b />
“及先帝驾崩，朕未冠而立，主少国疑……”<b />
…<b />
“又北蛮匈奴欺朕年幼、欺我汉家无有长君，而悍起刀戈于北地。”<b />
“再，便是朕少年热血，以河套-马邑之战，施北蛮匈奴于当头棒喝！”<b />
“及至今日，朕又‘不甘寂寞’——不满于现状，而于公、卿有司行改制之法……”<b />
确认刘舍是打定主意，而且是第无数次打定主意，决定借着这次公、卿改制，朝堂洗牌的机会彻底退休，刘荣也随之发出一声长叹。<b />
由衷表达过自己对刘舍——对这位‘幸佞丞相’的不舍，刘荣接下来，自然是列举出了刘舍的整个丞相生涯，汉室都经历了些什么。<b />
还是那句话；<b />
刘舍的丞相任期，和刘荣太子监国开始至今这将近五年的时间，可谓是高度重合。<b />
双方不说是配合默契，也起码是君臣相得。<b />
从个人情感上，刘荣舍不得这个用着无比顺手的‘幸佞丞相’；<b />
站在国家、站在汉天子的角度，刘荣也明白：刘舍无论是年纪、精力还是身体状况，都已经到了再不退，就要终老任上的极限。<b />
尤其刘舍选择急流勇退的时间节点，还是如此合适、妥当。<b />
但无论如何——无论情感上有多不舍、理智上有多认可，有些话，刘荣都是必须要说的。<b />
世人皆知：无论是对帝王、诸侯还是臣子而言，谥号，都是总结一生功过的盖棺定论。<b />
而在一位臣子——尤其还是丞相这种超重量级的臣子，在十分恰当的时机主动提出告老退休时，皇帝挽留不成后的发言，便是对这位臣子在任期间的‘盖棺定论’。<b />
比如酂侯萧何、萧相国，其离世之时，孝惠皇帝就曾说：没有了萧相国，国家的顶梁柱就塌了一半；<b />
平阳侯曹参、曹相国离世时，孝惠皇帝则说：平阳侯追随高皇帝而去，于朕、于天下苍生何其薄也？<b />
这种，无疑就是顶好的评价。<b />
再比如后来，第三任汉相王陵离世时，吕太后连默认给丞相的冥器、赏赐，以及诸侯王级别的丧葬规格都没给。<b />
显然是被早些年，王陵坚决反对吕太后遍封诸吕一事而怀恨在心，通过这种负面评价的方式，来表达对王陵的不满。<b />
再后来的几任丞相，得到的评价也都耐人寻味，非常值得细咂么。<b />
——曲逆侯陈平亡故，太宗孝文皇帝给足了体面，又是赐金缕玉衣、黄肠题奏，又是于朝议之上垂泪叹息。<b />
那是就差没有亲扶灵柩，许陈平以‘天子礼’下葬了。<b />
但到了给陈平盖棺定论、议定谥号时，却悄摸给陈平定了个‘献’字！<b />
曲逆献侯！<b />
《谥法》云：聪明叡哲曰献——有通知之聪；<b />
知质有圣曰献——有所通而无蔽。<b />
简单翻译一下，就是聪明睿智、啥都知道，什么都懂点儿，谁都欺瞒不了他的意思。<b />
乍一听，好像还不错？<b />
别急。<b />
还没完。<b />
——惠无内德曰献！<b />
——无内德，惠不成也！<b />
翻译过来的意思，直接就是：有点小聪明，但纯纯就是个道德败坏的小人！<b />
完全没有德行，以至于那点小聪明都用不到正道上！<b />
你就猜吧。<b />
猜猜被这个时代捧为‘在世圣人’的汉太宗孝文皇帝，究竟是在说陈平睿智、聪明，还是在说他‘惠无内德’吧。<b />
反正咋说都行。<b />
朝堂内外有意见，太宗皇帝就可以说：咋了？<b />
献字儿不好吗？<b />
说他聪明还不行？！<b />
但刘荣更倾向于后者——即太宗孝文皇帝，碍于当时还尚未完全坐稳皇位，所以在表面上，只能对亡故的陈平礼敬有加。<b />
但毕竟陈平也算半个权臣，都和周勃合力，把太宗皇帝架空成泥塑雕像了；<b />
要说太宗皇帝没点怨气——没想过用‘献’字的贬义释解恶心一下陈平，顺带震慑一下剩下的周勃，那也是个极小概率事件。<b />
——太宗皇帝是在世圣人、千古圣君没错；<b />
但别忘了：太宗孝文皇帝刘恒，那也是极其典型的刘氏天子！<b />
而要说老刘家的天子，有什么共同特点的话，那也无非就是普遍上不得台面的特殊癖好，以及千篇一律的睚眦必报了。<b />
说白了，就是心眼儿小，爱记仇……<b />
陈平往后更有趣。<b />
——辟阳侯审食其！<b />
作为华夏历史上，第一个在皇宫外的大街上、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，被皇室子弟、在位诸侯当场用锤子砸脑袋砸死的丞相，审食其死后的待遇，可谓是凄惨至极。<b />
当然了；<b />
太宗皇帝，那可是‘在世圣人’，自然不可能因为怨恨，以及审食其‘吕氏余孽’的政治成分，而对死后的审食其做什么不好的事。<b />
但光从一件事，就能看出当时的太宗皇帝，对淮南王刘长当街锤死审食其一事的态度。<b />
——作为诸侯王，刘长把前任丞相当街砸死，一命呜呼！<b />
结果太宗孝文皇帝，仅仅只是骂了刘长两句‘鲁莽行事’，便原谅了泪流满面的弟弟刘长。<b />
太宗皇帝怒斥刘长：怎这般鲁莽？简直无法无天！<b />
刘长哭着说：当年吕太后杀我母亲时，审食其这厮就在边儿上，却愣是没为我母亲求情；<b />
今棰杀之，不过是为死去的母亲报仇雪恨而已。<b />
太宗皇帝：啊……<b />
那好吧……<b />
也是难为你了……<b />
只能说，这件事从头到尾——从当事人的举动，到太宗皇帝后续的处置，都由内而外透着抽象。<b />
刘长锤杀辟阳侯，最终得到的惩罚是：念其为母报仇雪恨，情有可原，罚金四两。<b />
四两！<b />
四分之一斤！！<b />
六十克出头！！！<b />
刘长随便一件配饰，含金量都不止四两！<b />
未央宫内，四两黄金，更是连一个寻常寺人都贿赂不动！<b />
只能说这‘罚金四两’，与其说是对淮南王刘长的惩罚，倒不如说，是对辟阳侯审食其的杀人诛心。<b />
——呐；<b />
——赔你四两黄金；<b />
——你这条贱命，也就值这个价了……<b 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