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岁(1 / 2)

苏婉至府门前,踩着脚凳落地时,便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倚在石阶前来回踱步,神色焦急。

听得动静,那人霍然回头:“姐姐!”

苏婉亦快步上前,两人四目相对,竟是同时攥紧了彼此的手:“忻然!”

“我今日才从玉笙苑回来,便听说了你与萧世子之事。”叶忻然眉眼满是担忧:“到底发生了什么?怎会闹到这般田地?”

苏婉替她拢了拢披风:“外头冷,咱们进屋说罢。”

至屋内,迎夏与藏冬早已备好热水与炉茶。两人卸下披风,坐在炭炉前暖了手,才渐渐将寒意驱散。

待指尖回暖,苏婉端起茶盏啜了一口,才拣着要紧处说了始末,她并未细言朝堂风波,只说成婚之后,夫妻之间素来薄凉,种种猜疑渐积渐深,终于走到今日这步。

叶忻然听得眼圈渐红,待苏婉说完,便哽着声道:“这些事你先前怎不与我说?受了这么大的委屈,还一声不吭……”

苏婉握住她的手,轻轻摇头:“都过去了,何必再提,你莫要为我生气。”

“我不生气,只是……”叶忻然抹了抹眼角,又气鼓鼓咬牙切齿道:“那人冷脸冷心,姐姐从此再不用看他眉眼行事,便当他死了罢!”

苏婉笑了笑,语气轻快起来:“好好好,都听你的,且往后我们倒真能常常见面了。”

“那我可要日日赖在苏府不走了。”叶忻然笑着半嗔,揽住她肩头,却见苏婉稍顿了顿,目光低垂。

“虽说如今我与萧允弘已然决裂,可他迟迟未在和离书上落笔。”苏婉拨弄炭盆里跳动的火星,神情平静:

“我不愿再受旁人闲言碎语,不打算久住苏府。母亲曾在城南替我置下一处宅子,本是做我的嫁妆,待新岁一过,我便择日迁居。”

叶忻然一怔,随即大力点头:“那再好不过!姐姐的新家,我自然要帮着置办。”

她兴致勃勃地数道,净是小女儿的欢快:“我明日就差人把库房那架双面牡丹屏风挪过去,再配几张描金描花的软塌椅,姐姐不许推辞!我得把你那院子布置得比镇国公府还好看!”

苏婉瞧着她的样子,胸腔里泛起暖意。

人这一生,终归还是要为自己谋一个安稳归处。

“从前在家时,衣食无忧,父母庇护,我只道将来嫁个门当户对的夫婿便是,琴书不误,安稳度日,便是人生圆满。”

“嫁入萧府,虽非我愿,也未曾怨尤…女子命如浮萍,终归是随波而安。”

而如今,种种过往俱成明镜。

窗外风过疏竹,影落檐下如斑驳棋局,苏婉忆起年幼时在西园听父亲言棋:“入局者为子,观棋者为势。”

她那时懵懂,以为只要落子精巧,便能局中自保。可身为棋子,再巧再稳,哪怕步步为营,也不是由人执着来往去处。

“如今方才明白,”她缓缓坐直身子,眼神清明:“若不能执棋,便永远是局中那枚可弃可换的子。”

“生死、去留、得失荣辱,皆不由己。”

苏婉素来自持谨慎,不敢冒太大的风险,可绸缎庄那一遭,却让她心头生出几分信心来。

她其实早有经商之念,只因身为镇国公府世子妇,拘于体面与身份,终不敢妄动。而如今,她又有了彻底属于自己的时间,自然不愿再将时日虚掷。

“妹妹,”苏婉侧过身去:“你家在福康坊或青云坊可还有闲置的铺子出租?我想开个香粉铺子,再设成衣铺。”

“瞧着那边地段不错,靠近望仙街,来往的客人多,女眷也爱逛。”

叶忻然一听这话,眼眸一亮,欢喜之情溢于言表:“姐姐要做生意?这可是天大的好事!”

“我家在青云坊西口有一铺子,原也是卖胭脂水粉的,去年租户迁走后一直空着。你若要用,我明儿便让人去收拾。”

她凑近苏婉,眉眼带着调笑:“姐姐终于肯动真格的了,瞧这气度,已像极了个女东家。”

苏婉被她逗得莞尔:“若真能开得起来,你可算我的头号功臣。”

“那是自然。”叶忻然握着她的手,调笑道:“姐姐如何报答我?”

苏婉睨她一眼,作势要点她额头:“你还讲起条件来了?来日我店里开张,月月都给你送新品,不论成衣香粉,都由你挑。”

“那我可要挑最贵的。”叶忻然扑哧笑出声,眨吧眨吧眼睛,活似一只顽皮的小狐狸。

两人相视而笑,又闲聊许久。

夜色深沉时分,苏婉亲自送叶忻然出门,为她披好斗篷,细细嘱咐迎夏随行护送。

她立在廊下,看着好友的背影渐行渐远,雪后新扫的小径铺着点点灯影,倩影被夜色吞没方才转身回屋。

镇国公府的年节照旧,厅堂里灯火通明,红烛高燃,席上众人言笑宴宴。

陆老夫人端坐主位,神色端然,看着面前一派和气,却心知府内上下皆在回避苏婉离府之事。

萧允弘自病中痊愈,便恢复了往日那副冷硬寡言的模样,仿若病榻之上那副虚弱模样从未出现过。此刻身着深色锦袍安坐席间,未曾与旁人交谈,偶尔有人敬酒,他便举杯相应。

萧允慈告假归家,方才落座,便听程舒仪言及此事,心中百般复杂,低声叹息:“大哥确有过失之处。”

苏婉离去后,府中氛围微妙变化,往昔她在时,内宅事务井然有序,处处周全,如今虽不至于显得凌乱,但总缺了些精巧,叫人未必说得清楚,却隐隐察觉出些许空落。

这日天光微亮,积雪刚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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