法海霍然抬首望向堂中神色平淡的韩绍。<b />
良久之后才道。<b />
“君侯此话，果真？”<b />
看着这贼秃的失态模样，韩绍玩味轻笑。<b />
“本侯从不戏言。”<b />
这话说着，韩绍面上笑意一收，义正词严道。<b />
“草原一族素来以苍狼自居，习惯恃强凌弱。”<b />
“这么多年来，南下滋扰雍人不说，就算是同族之中也是攻伐不断，动辄毁部灭族，手段残忍酷烈。”<b />
“而本侯尝闻佛家精义，导人向善。””<b />
“若是能以佛法消磨这草原凶煞戾气，从此不兴刀兵，此功功莫大焉。”<b />
说到这里，韩绍甚至喟然长叹一声。<b />
“这片草原的千年万载，流的血已经够多了。”<b />
敲敲木鱼，念上几句阿弥陀佛，不好吗？<b />
拿什么刀兵！<b />
不知道本侯最怕见血吗？<b />
此刻的韩绍神色间尽是不忍。<b />
只是还没等法海回应，挺着臃肿腰肢的乌丸和雅望着韩绍，忍不住唤地道。<b />
“郎君……”<b />
当初她在大巫面前说自己愿意赎罪，尽管内有因由，可她那份对草原部民的怜悯却是真的。<b />
今冬这一战，韩绍屠戮无算。<b />
她正愁着该如何劝说韩绍熄了杀戮的心思，却没想到他竟然主动这么做了。<b />
韩绍扭头见到那一双盈着水光的美眸，旋即心中一动。<b />
眨了眨眼睛，便露出一副‘我都是为了你’的表情。<b />
“和雅不用多想。”<b />
“本侯愿意少造杀孽，也是为了你我腹中子嗣积累福德。”<b />
这话一说，无疑是确认了乌丸和雅心中的猜想。<b />
眸中水光盈出，甚至顾不得身边有外人在场，缓缓依偎进韩绍怀中。<b />
“郎君仁德，妾结草衔环，亦难报之。”<b />
唯有从此尽心侍奉，多诞子嗣，才能安心。<b />
乌丸和雅决心坚定，美眸中情意绵绵。<b />
一旁的贼秃法海连忙垂下目光，心中暗念‘非礼勿视，罪过罪过’。<b />
随后神色动容道。<b />
“君侯慈悲，悲悯苍生，贫僧敬佩。”<b />
敬佩不敬佩，且先不说。<b />
心动，他是真心动了。<b />
草原广袤，尽管经过前任可汗始毕的那一番往死里折腾，已经丁口锐减，元气大伤。<b />
可底子还在。<b />
眼下大灾大祸之后，更是传法布道的天赐良机！<b />
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，他有信心将佛法遍布草原！<b />
到时候他甚至能够在这草原之上另开一支佛脉，从此称宗做祖！<b />
这是名！<b />
而这传法布道的过程，也正应了佛门修心、修功德的根本。<b />
一旦功成，再有香火供奉相助，修为必定也是青云之上。<b />
这是利！<b />
面对这样名利双收的巨大诱惑，他法海又如何能够不动心？<b />
只是尽管心中的迫切难以言喻，法海还是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。<b />
一面通过那枚尚未送出的金蝉，与三藏禅师取得联系。<b />
一面神色犹疑地对韩绍道。<b />
“此事，大巫怕是会横加阻拦。”<b />
这天下大势，无论朝野势力，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。<b />
毫无疑问，这万里草原在道统法脉传承上，必是圣山独尊。<b />
大禅寺或许不惧圣山。<b />
但他法海怕！<b />
怕这道布着布着，没到晚年，自己就遭遇不祥了。<b />
望着法海这副既心动又畏惧的小心模样，韩绍莞尔。<b />
你看，利益当前。<b />
什么清静慈悲，都是狗屁！<b />
“你觉得本侯若是没有把握，会胡言乱语？”<b />
法海总觉得这位君侯太过自信。<b />
他今日表现出的这般态度，根本不似被那大巫拿捏着把柄、软肋，反倒像是那位大巫反被他拿捏着一般。<b />
如此主客颠倒，让他一时有些兀言。<b />
然而就在他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的时候，却听那只被温养在神魂中的金色蝉蜕一阵嗡鸣。<b />
“唔——好大的手笔。”<b />
“答应他。”<b />
“若圣山那老不死不识抬举，自有贫僧与他分说。”<b />
若他不通佛法，贫僧亦有一番拳脚。<b />
三藏禅师做事，就是这样。<b />
而得到三藏禅师回应的法海，顿时心中一定，当即道。<b />
“既如此，日后贫僧就叨扰君侯了。”<b />
交易一成，继续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。<b />
在得知韩绍还要在这圣山待上半日，法海便匆匆告辞。<b />
他急着回去好好替未来的传法布道谋划一二。<b />
不过在临走前，他忽然脚步一顿，随后直接将那枚金蝉取出。<b />
“此乃我家禅师成道时，褪下的遗蜕。”<b />
“特意叮嘱贫僧，让贫僧赠予少侯，以保少侯安康。”<b />
“只是少侯尚未出世，贫僧不敢擅专。”<b />
“不如交由君侯，由君侯定夺。”<b />
韩绍接过那枚金蝉遗蜕，感受着其中流溢的强大神韵。<b />
不可否认，这的确是一件世间难寻的至宝。<b />
但这贼秃没有擅专是对的。<b />
否则的话，他可是真的要怒了。<b />
将金蝉遗蜕握于掌间，韩绍眯着眼睛望着法海，随后笑道。<b />
“替我谢过你家禅师。”<b />
法海点头应允，恭声礼佛，然后退下。<b />
……<b />
法海离去，盏茶未凉。<b />
便又是一道苍老佝偻的身影，出现在这简陋屋舍的厅堂之内。<b />
见韩绍把玩着那只金蝉遗蜕，大巫有些惊讶。<b />
“那贼秃连这东西都送了？”<b />
世人很难想象，作为天下三大圣地的佛门魁首，竟是非人乃妖。<b />
不过这在他们这些老不死眼中，却不是什么不可言的秘事。<b />
韩绍哂笑，故作糊涂道。<b />
“本侯尚不知哪来这么大的体面，得此大礼。”<b />
大巫瞥了他一眼，懒得接这个话茬。<b />
转而用颇为恼怒的不满口气道。<b />
“君侯未免太过霸道。”<b />
“这一言便将老夫这安身之所，许给了大禅寺。”<b />
“莫不是真当老夫老朽可欺？”<b />
历来最残酷的便是道争。<b />
更遑论主动引外道进入自家地盘。<b />
韩绍此举，确实有些不当人了。<b />
若是换了其他人，怕是就算再心怀顾忌，也要翻脸了。<b />
只是对于大巫的故作姿态，韩绍指着大巫身上的楚人衣冠，轻笑反问道。<b />
“大巫，会在在意这个？”<b />
大巫闻言，沉默了片刻，随后也笑了。<b />
“那……君侯以为老夫真正在意的是什么？”<b />
韩绍似笑非笑地望着这老不死。<b />
“本侯曾经听过一句话，人之将老，便如那飘零落叶……”<b />
“总喜欢落叶归根。”<b />
“大巫以为如何？”<b />
……<b />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