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3章 盼君归！<b />
幽州苦寒，地阔而人稀。<b />
故又称为‘辽’。<b />
所以镇辽城，名为镇辽，实为镇幽州。<b />
……<b />
大雍太康五十九年，十一月初二。<b />
再过不到两个月，就是新年了。<b />
明年是太康六十年。<b />
一甲子一个轮回。<b />
到时候必定是普天同庆，为太康帝君贺。<b />
只是如今的镇辽城中却是看不到任何迎接新年的喜意。<b />
街上往来忙碌的人们行色匆匆，大多低头垂目，满面愁绪。<b />
不时有人抬头，却不是看路。<b />
而是目光忧虑地望向北方。<b />
‘已经出征了快一个月了……怎么还没个消息传回来？’<b />
先前定北、廊居两城被屠的惨状，传到镇辽城的时候。<b />
整个镇辽城的百姓，全都义愤填膺。<b />
誓要向那些畜生讨回这滔天的血仇。<b />
可后来当镇辽军奉命出塞征讨那些蛮狗之后，这些义愤填膺的愤慨，很快便化作了对自己出征儿郎的忧心。<b />
毕竟战场上刀箭无眼，只在生死一念间。<b />
万一有个什么好歹，他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等残酷的现实。<b />
这一刻，他们真的有些后悔了。<b />
后悔当初不该叫嚷得那般大声，以致于似乎真让那位神都镐京的帝君陛下听到了。<b />
这才逼得自家儿郎不得不提上镇辽刀，跨上辽东战马，与那些该死的凶残蛮狗搏命。<b />
不过事已至此，他们此时唯一能做的，就是不断为那些驰骋疆场的儿郎们不断祈祷。<b />
不求儿郎能立下什么功勋，青云直上。<b />
只求他能平安归来。<b />
哪怕缺上一条胳膊，少上一条腿……<b />
而这一声声祈祷中，自然也少不了姜婉。<b />
昨晚又熬了个夜，总算是将绍哥儿那身冬衣缝了个大半。<b />
只是这样一来，一夜没怎么睡的姜婉，早晨起来精神上不免有些恍惚。<b />
隐约总听到绍哥儿似乎不断在耳边‘婉娘，婉娘’地呼唤自己的名字。<b />
姜婉暗道，自己真的是想他，想得整个人都痴傻了。<b />
这般摇头温婉一笑，姜婉再次拾起还没做完的冬衣，一刻也停歇地穿针引线起来。<b />
离新年不远了。<b />
她必须要抓紧时间，好让绍哥儿征战归来的第一时间，穿上这身新衣裳。<b />
免得再有人在背后骂他穷酸。<b />
虽然她知道绍哥儿不在意这些，但是她在意。<b />
每次听到有人这般说她的绍哥儿，她就恨不得上前撕烂了对方的嘴。<b />
然后再打得对方满地找牙。<b />
看他们谁还敢胡咧咧！<b />
可是她不敢。<b />
她的绍哥儿可是读过圣贤书的翩翩君子，最见不得女子这般粗鲁无状。<b />
她可不能丢了绍哥儿的脸面。<b />
所以她只能忍。<b />
一面忍，一面跟着婶娘学着这繁复难懂的针线活儿。<b />
天啊！<b />
这太难了！<b />
姜婉犹记得当初自己看着扎得满手是血的凄惨模样。<b />
练武再苦，也没流过一滴眼泪的她，一下子没忍住泪眼婆娑起来。<b />
不过在看着那个傻子当时紧张的模样，姜婉又很想笑。<b />
然后悄悄将手藏了起来，又哭又笑。<b />
只是可惜啊，就在姜婉好不容易学会了针线活的时候。<b />
绍哥儿跟着叔父从军了。<b />
又过了一段时间，等她好不容易攒够钱，从布店买好布匹的时候。<b />
绍哥儿又出征了。<b />
这世上的很多事情就是这样。<b />
等你真正做好准备的时候，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。<b />
打乱你之前的所有准备。<b />
让你猝不及防。<b />
姜婉不知道送绍哥儿北征的那一天，自己到底是怎么回来的。<b />
只感觉自己的魂儿，似乎也跟着一起走了。<b />
这就样浑浑噩噩过了三天，才悠悠醒转过来。<b />
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，她开始没日没夜地缝制手上的冬衣。<b />
因为只有这样她似乎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。<b />
活着等他从战场归来。<b />
活着为他解下战袍，换上这身冬衣儒衫。<b />
就这样，时间似乎也就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。<b />
‘似乎也没有想象的那般难熬……’<b />
姜婉有些恍惚地想着。<b />
随后将手中已经渐渐成型的冬衣，撑在身前仔细打量着。<b />
并不算贵重的布匹，自然做不出华丽的衣衫。<b />
但姜婉料想她的绍哥儿也不在意这些。<b />
只要是她送的，他一定会喜欢的。<b />
想到到时候他穿上这身冬衣，昂首阔步走在镇辽城中的样子。<b />
姜婉就想笑。<b />
她其实很喜欢笑。<b />
习武天赋很好。<b />
性子也烈得很。<b />
但自从绍哥儿读书以后，她就渐渐收敛起这些与绍哥儿格格不入的东西。<b />
从那以后，她就是姜婉，温婉的婉。<b />
不过她不觉得委屈。<b />
只是对绍哥儿有些愧疚。<b />
因为她本不是绍哥儿喜欢的样子，只是让自己变成了绍哥儿喜欢的样子。<b />
这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弄虚作假的卑鄙小贼。<b />
不过小贼就小贼吧。<b />
只要能得到绍哥儿，卑鄙就卑鄙吧。<b />
毕竟只要能伪装一辈子，谁又在乎原本的姜婉是个什么样子呢？<b />
姜婉自己都不在乎。<b />
她只在乎他的绍哥儿。<b />
也只要绍哥儿在乎她。<b />
这一辈子……足矣！<b />
想到美好处，姜婉暗骂自己不害臊！<b />
不知羞！<b />
可看着手里的冬衣，姜婉却是忍不住将之凑到了脸颊边，轻轻摩挲了几下。<b />
“郎君何时归……”<b />
这般呢喃自语一声。<b />
已经许久没有睡好的姜婉，忽然感觉到一丝难以抵挡的倦意。<b />
‘睡一小会吧，醒来再缝……’<b />
准备奖励偷一会儿懒的姜婉，沾着桌案的边，便沉沉睡去。<b />
睡梦中，那一声声‘婉娘’便再次袭来。<b />
隐约知道自己这是在梦境的姜婉，强忍心中的羞意，刚想应声。<b />
可一抬眼，却被‘眼前’的一幕惊呆了。<b />
那一片延绵不知道尽头的黑色尸山！<b />
而她的绍哥儿坠落马下，甲胄残破，一身是血地看着自己！<b />
只这一眼，姜婉便感觉自己的心要碎了。<b />
她隐隐看到他跟自己说了什么，可她听不清！<b />
“韩郎！”<b />
这般声嘶力竭地嘶喊一声。<b />
整个人便连带着梦境一起，瞬间支离破碎起来。<b />
清醒过来的姜婉，无暇顾及手中被泪痕湿透了的冬衣。<b />
因为刚刚那一出梦境，实在是太过真实。<b />
真实到她仿佛看到了绍哥儿眼中的那一抹遗憾与释然。<b />
只是就在这时，身边却是传来一声埋怨的声音。<b />
“伱这孩子瞎嚷嚷什么，吓我一跳。”<b />
是婶娘！<b />
看到婶娘的那一刻，姜婉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。<b />
死死抱住婶娘，痛哭道。<b />
“婶娘我梦到韩郎了！梦到韩郎了！”<b />
“他坠马了！流好多血啊！快去救他！”<b />
姜婶本想笑骂她张口就是‘韩郎’不害臊。<b />
可当听到姜婉说出后面的话后，顿时心中一惊，赶忙紧张问道。<b />
“你叔父呢？你可曾梦到你叔父？”<b />
等见到姜婉摇头之后，这才舒一口气。<b />
随后柔声安慰道。<b />
“只是一个梦而已，看把你吓的！”<b />
姜婉父母故去的早。<b />
她跟姜虎又一直没有子嗣。<b />
所以一直将姜婉当亲生女儿看待。<b />
此时眼看姜婉又为了那混小子牵肠挂肚，柔声安慰的同时，难免生出几分怨气。<b />
于是当即就骂道。<b />
“这蛆了心的孽障！早就说不让他从军！”<b />
“偏要去！还说什么功名只在马上取，真是读书读傻了！”<b />
“还连累我家乖囡在家担心！”<b />
看在姜婉的面子上，有些难听的话，姜婶收着没说。<b />
依她看来，那个姓韩的小子，除了那张脸外，文不成、武不就，可谓是一无是处。<b />
根本配不上她家乖囡。<b />
可无奈姜虎认死理，说什么兄长定下的亲事，怎么能说改就改。<b />
再加上姜婉这妮子也是一根筋，偏偏就认定了那个废物。<b />
否则的话，以她家乖囡的品貌，不说入宫当个贵人。<b />
当个官家夫人，还是绰绰有余的。<b />
只是她一个做婶娘的，又拗不过这叔侄俩，她能有什么办法？<b />
只能随她去吧。<b />
谁让她家乖囡喜欢呢？<b />
正一边骂，一边叹息着。<b />
可刚刚还垂泪不止的姜婉，顿时忘了哭泣，急声道。<b />
“婶娘！你怎么能这么说他？”<b />
“韩郎胸有凌云志！才不是读书读傻了！”<b />
这话一出，姜婶顿时被噎得不轻。<b />
气得翻了个白眼后，她也懒得跟这个傻妮子计较。<b />
反正她都已经习惯了。<b />
“好好好！你家韩郎是块宝！我不能说他不好！”<b />
在狠狠瞪了姜婉一眼后，姜婶没好气道。<b />
“你就护着他吧！”<b />
“等你以后嫁过去以后，天天过苦日子，有你后悔的！”<b />
被姜婶这一打岔，原先清晰的梦境，似乎忽然模糊了许多。<b />
再加上少女的情绪，来得快去得也快。<b />
姜婉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。<b />
可尽管有姜婶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证，这只是一个噩梦罢了。<b />
姜婉心中还是被蒙上了一层挥散不去的阴霾。<b />
所以接下来的日子，除了忙活她的冬衣，她一有空就往城中的寺庙跑。<b />
为她的郎君在佛祖面前祈祷。<b />
回去的路上，路过酒肆茶楼的时候，她还会停下来竖起耳朵，听上一阵。<b />
因为绍哥儿说过。<b />
这等鱼龙混杂之地，消息最是灵通。<b />
十一月十三，这一天。<b />
对于镇辽城来说，注定是震动所有人的一天。<b />
因为北边的消息，终于传来了。<b />
只是不是报喜！<b />
而是晴天霹雳！<b />
镇辽军败了！<b />
自定北、廊居两城分兵出塞的两路大军，遭遇了数十万蛮骑的突袭。<b />
尽皆惨败！<b />
这则宛如旱地惊雷的噩耗，让整个镇辽城的人全都呆住了。<b />
好半晌，才有人怒声道。<b />
“假的！肯定是假的！”<b />
“我镇辽军纵横无敌！怎会败于区区蛮狗之手！而且还是惨败！”<b />
过去这些年，镇辽军北上出塞，虽然偶尔也会受点小挫折。<b />
但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败仗。<b 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