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老丞相看着那棋谱，眸中微亮。<b />
他身为开国丞相，一生清廉，两袖清风，唯好棋道——<b />
没有想到，遍寻不得的棋谱，竟在薛绥手上。<b />
他没有表现出惊讶和急切，而是捻须轻笑，指尖轻轻落下一子。<b />
“黑白相争，输赢自在人心。”<b />
“一子错，满盘皆输；一子妙，满盘皆活。”薛绥不慌不忙，白子斜插而入，截断黑子归路。<b />
“陆公不妨猜一猜，不得执棋人喜欢的弃子，有没有翻盘的机会？”<b />
老人抬眸，目光如刀：“棋子之争，从来不是权力之争。”<b />
薛绥又落一子，“棋路千回，落子见真章。”<b />
陆老丞相看着局中即将成势的大龙，忽然抚掌大笑，声如洪钟：“妙！世人皆道薛侧妃善医，却不知你更善谋局。”<b />
他抬手招来管家，“将老夫珍藏的《清平三略》拿来，赠予薛侧妃。”<b />
管家应是，很快从书架取下一卷古旧泛黄的棋谱，双手捧到薛绥面前。<b />
扉页夹着半片枯黄的瓣，写满了陆老丞相当年亲笔的批注。<b />
“薛侧妃有一双看透棋局的眼。”<b />
薛绥双手接过，敛衽道谢，望向老人斑白的鬓角，又肃容长揖。<b />
“老丞相可愿与我再弈一局？”<b />
“正有此意。”<b />
棋室之外，秋风卷起满地碎金。<b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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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月初十，是女人社雅集的日子。<b />
卢僖很久没有过来了，今日特意盛装赴约。<b />
女人社的飞虹小筑里，纱幔被秋风掀起，露出亭中诸位闺秀和夫人，笑靥嫣然，枝招展，端的是满堂锦绣、玉软香温。<b />
卢僖攥着新做的苏绣帕子，瞧着飞虹小筑里空着的主位，眼底闪过一丝凉薄的讥诮。<b />
忽然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。<b />
转头一看，是萧晴儿。<b />
“卢二姑娘，快看——”萧晴儿努嘴，指向廊下。<b />
雕窗棂洒下的日光里，几个华服贵女正倚着美人靠说话。茶盏升腾着袅袅热气，她们簇拥在一处，含蓄提及东宫近况，你一言我一语，脸颊粉腻脂香，嘴上言笑晏晏。<b />
“太子领了神武军要职，便是得了实权。”<b />
“陛下分明是要历练他，指不定哪天就……”<b />
“嘘——这种话也敢乱说？”<b />
“我是说，东宫至今没立太子妃，也不知这泼天的富贵会落在哪户人家……”<b />
“早说太子英武了，你们偏嫌我夸大。昨年狩猎场见他纵马飞驰，穿一身铠甲，比话本子里的少年将军还气派……”<b />
“哟，云娘这是春心萌动了？我可听说，端午宴上你故意把帕子落在太子必经之路……”<b />
朝中局势的转变悄无声息，可这些闺秀身在权贵之家，是最接近朝堂的人，或者说，是最在意京中青年才俊的人……<b />
只要尚在阁中，谁不盼着嫁得良人……<b />
放眼天下，哪有比太子更显赫尊贵的男子？<b />
以前是平乐公主势大，萧贵妃把控后宫，端王手握重权，她们害怕太子不得圣心，下场惨淡。<b />
如今东宫形势逆转，东宫后宅空置，就算李肇是传言里的孤僻多疑，手段狠辣，可太子妃的尊荣，是真香啊。<b />
“云容妹妹怎的发呆？”谢微兰晃了晃手中团扇，走到郭云容近前，笑嘻嘻调侃。<b />
“听说你兄长主动调往东宫詹事府，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么……”<b />
众人哄笑。<b />
郭云容听出她话里带刺，勉强扯出一丝笑意，扬起手腕，露出腕间的翡翠镯子。<b />
“我哪有什么心思？我只是在看皇后娘娘赏的镯子。看这水头，就是比寻常的通透……”<b />
萧晴儿同卢僖并肩而来，语气酸溜溜的。<b />
“有些人真是拎不清。太子殿下金尊玉贵，要说亲近，除了卢二姑娘，也轮不到旁人。”<b />
她一把搂住卢僖。<b />
“卢二姑娘的祖父是太子殿下的授业恩师，她小时候便在东宫玩耍了，与太子殿下青梅竹马的情分，何人能比？”<b />
卢僖脸颊烫得似火烧，但还是强装镇定。<b />
“晴姐姐莫要抬举我，伤了姐妹们的和气……”<b />
“云容。”她又轻声轻唤，“中秋宫宴快到了，你可要在皇后娘娘面前，好好表现……”<b />
郭云容俏脸涨得通红，转过身子。<b />
“我笨嘴拙舌不会攀附，哪里能跟卢二姑娘比？卢二姑娘才是太傅府出来的金枝玉叶，‘太子妃’三个字都刻在脑门上，阎王老爷来了，也不敢把你这尊佛从东宫门槛上挪走……”<b />
“你——”卢僖面红耳赤，气得浑身发抖。<b />
“别说了！都别说了……”<b />
当即有人过来劝和，也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。<b />
郭云容猛地站起，帕子一甩，拂袖而去。<b />
众人噤声不语，神色尴尬。<b />
卢僖拭了拭眼角，“以前看她跟在平乐公主身后唯唯诺诺，像个没主意的应声虫，没有想到竟如此嚣张……”<b />
众人面面相觑，都品出几分讽刺。<b />
“平乐公主许久不来女人社，这雅集的场子，都冷清了。”<b />
众人沉默片刻，又是一阵唏嘘。<b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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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云容回到郑国公府，躲在闺房哭了半宿。<b />
卢僖也不好受，独坐镜前，眼尾泛红，脂粉都掩不住眼底的委屈。<b />
不料卢夫人得知她的难堪，却打开箱笼里拿出一盒珍藏的珍珠粉。<b />
“明日去椒房殿走走，给皇后娘娘请安……”<b />
卢僖愕然抬头：“母亲是说，让我去讨好皇后娘娘，求着这门姻缘？这么丢脸，我才不要呢。”<b />
当初不肯嫁东宫的是她，背地里说了不少东宫的坏话。如今要她弯下身段，向人乞怜，她拉不下脸。<b />
“痴儿。”卢夫人叹气，“如今能在太子跟前说上话的，除了皇后娘娘还能有谁？你当日若肯把握良机，何至如此被动？”<b />
窗外桂树沙沙作响。<b />
卢僖捏紧珍珠粉，忽然想起那日太后寿宴上，太子擦肩而过，都未多看她一眼。<b />
她后悔得心窝抽痛，仿佛扎了一根刺……<b />
早知今日，当初何必清高？<b />
读友：平乐，痛不痛？<b />
平乐：来吧，更狠一点……<b />
读友：这打不死的小强啊？？？<b />
薛绥：不能死那么痛快，你们说呢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