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9章 蠢货<b />
十几个河工，被打得遍体鳞伤。<b />
身上本就破旧的粗布麻衣，早已变得褴褛不堪。<b />
血凝固了，神情麻木了，周身散发着一股死气与绝望。<b />
他们的双手、双脚都被锁上沉重的铁链，却还要被鞭打着挖土、搬运麻袋等重活。<b />
到了晚上，也不得好好休息，而是被扣上枷锁，在营地示众。<b />
“不把我们当人看！”<b />
一句本是河工们抱怨的话，在此刻，被具象化了。<b />
那些贵人，是真的没有把他们当人！<b />
是任劳任怨的牛马！<b />
是任人打骂的猪狗！<b />
……唯独不是人！<b />
但，这一次，河工们没有议论，没有抱怨。<b />
他们默默的干活，默默的吃着难以下咽的猪食，默默的看着同伴们被凌虐。<b />
仿佛他们被吓到了，被震慑住了，不敢再反抗。<b />
然而，平静的山口下，是正在沸腾的岩浆。<b />
八月十五，中秋节！<b />
去年的时候，河道行营最是热闹。<b />
那时的总管是杨睿、楼彧，他们仁爱、宽厚，便下令，距离家近的河工，可回家过节，与亲人团聚。<b />
离家远的民夫们，虽不能回家，却可以休息，还有丰盛的饭食。<b />
这些民夫们，有很多是生平第一次吃到烤得香甜酥脆的月饼，第一次喝到醇香的酒酿，第一次有闲心坐在河边“赏月”。<b />
只隔了一年，河工们的境遇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——<b />
没有休息，不能回家，没有美食，只能劳作，还要看着曾经的同伴们，被折磨、被羞辱……<b />
他们不再说什么“过去如何，如今如何”，也不再低低的咒骂狗官、狗腿子。<b />
沉默！<b />
整个河道行营，都是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默。<b />
愤怒在翻滚，血液在沸腾，只等一个火星，就能轰的一声，燃起冲天大火。<b />
……<b />
不远处的沂河上，楼让、崔载等，似乎故意要彰显他们的富贵与权势。<b />
本该合家团聚的节日，他们却还是邀请了河东、乃至沂河当地的势力们入画舫、赏明月。<b />
陆怀瑾以及众家主们：……贼娘的，这俩货，莫不是有病？<b />
中秋节，团圆节啊。<b />
你们不愿与家人一起赏月，我们还想呢。<b />
关键是，这边灯火通明、歌舞升平，岸边却黑灯瞎火、辛苦劳作。<b />
贵族们豪奢享受，是事实。<b />
可他娘的也不能故意弄个对比啊。<b />
两天前，就已经闹出了河工“以下犯上”的祸事，楼让和崔载不说想办法安抚，却还——<b />
陆怀瑾再次在心底骂着：蠢货！真真蠢货！<b />
幸亏——<b />
陆怀瑾端着酒盏，微微垂下眼睑，掩住了所有的情绪。<b />
楼彧坐在陆怀瑾的对面。<b />
他年纪小，地位却超然，几乎是跟陆怀瑾这个刺史平起平坐。<b />
他也端着酒盏，没有加入众宾客或是推杯换盏、或是即兴创作诗画的活动中。<b />
“……胖丫头一定在吃各种馅料的月饼！”<b />
“今年那颗豆芽菜是不是又做什么鲜肉馅儿、云腿馅儿的？”<b />
“明明是烤饼，却弄得像毕罗一样！”<b />
楼彧精致的面容上，挂着温煦的浅笑，心里却在惦记胖丫头，吐槽郑十三的“创新”美食。<b />
唉，若不是今夜是最合适的时间，所有的准备都为了“此刻”，楼彧才不愿跟一群不知所谓的人在秋风萧瑟的河上浪费时间呢。<b />
在坞堡里，与胖丫头一起赏月，不好吗？<b />
再不济，也可以与先生等，一起吃酒、作画，从先生那儿“骗”些作品，亦能当做传家宝呢。<b />
可惜了这皎月，可惜了这好时光啊！<b />
楼彧默默叹息着，端起酒盏，抬头，遥祭明月，楼彧将杯中酒一饮而尽。<b />
陆怀瑾眼角的余光，捕捉到楼彧的动作，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异彩，便也学着他的模样，敬明月、敬自己。<b />
要、开始了吧！<b />
陆怀瑾放下酒盏，右手随意的把玩着腰间的玉佩。<b />
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，心思却已经开始飘散。<b />
秋夜的风，轻缓而清凉。<b />
天空中的云彩，一点点的飘动。<b />
一团云朵，慢慢的靠近了那轮皎洁的圆月。<b />
“银盘”开始有了阴影，远远望着，就像是被人咬了一口的月饼。<b />
而随着云团的飘动，那缺口越来越大，直至彻底“吞噬”。<b />
天，黑了下来。<b />
画舫上，却依然灯火璀璨。<b />
楼让、崔载等贵人们，丝毫没有在意空中的景象。<b />
云遮月嘛，正常！<b />
用不到了多久，云就会吹散，皎月也就重新展现。<b />
接着奏乐！<b />
接着舞！<b />
兴致上来了，崔载等，竟也拍案而起，与舞姬、乐伎等闹作一团。<b />
胡旋舞！<b />
柘枝舞！<b />
剑舞！<b />
不能说群魔乱舞，却也都有几分“放浪形骸”。<b />
画舫里，欢快的气氛，几乎达到了顶点。<b />
就连因为残疾而不能跳舞的楼让，也被气氛感染，竟夺过鼓槌，咚咚咚的敲起了鼓。<b />
楼彧：……没眼看啊！<b />
不过，想到这可能是自己的好叔父的最后一天了，若是能够快乐些，即便死了，也能“含笑九泉”吧。<b />
楼彧的毒舌，果然是死性难改。<b />
他含笑看着，虽然没有加入，却也故作清高的隔离在外，他似乎很享受于众人的“即兴表演”。<b />
哗啦！<b />
哗啦啦！<b />
画舫上的喧闹声，掩盖住了细微的水声。<b />
咚！<b />
咚咚！<b />
楼让的鼓声，似乎还有“回音”。<b />
哐当！<b />
似乎是酒坛被砸碎的声音，不过，看到宴席上歪歪斜斜、踉踉跄跄的人们，听到动静的人，也不会惊诧。<b />
抱着酒坛子、却跟着跳舞，一时不慎，摔了酒坛子，都是正常啊！<b />
轰！<b />
画舫上的灯笼、火把，燃烧得格外旺。<b />
空气中，微风拂过，哔哔啵啵的声响，愈发明显。<b />
隐约还能闻到火烧的味道。<b />
众人玩儿太尽兴了，就连护卫们，也实在没忍住，偷偷加入进来。<b />
许多异常，也都被“喧闹”所隐藏。<b />
直到——<b />
“咦？这是什么味道？今日有炙肉？”<b />
“我也闻到了！还、还好像有些烧焦了？”<b />
“好热啊！这都秋天了，居然还这么热？”<b />
“前头好大的火光啊，这难道是总管准备的‘惊喜’？”<b />
“……不好！火！着火了！”<b />
喝得东摇西摆的宾客们，终于发现了异常。<b />
画舫，着火了！<b />
船舷、甲班，都在燃烧。<b />
“该死！居然走水了！”<b />
“快！快灭火啊！”<b />
楼让丢下鼓槌，只觉得扫兴。<b />
他阴沉着脸，冷声下达命令。<b />
已然有些微醺的护卫们，不敢再“摸鱼”，赶忙跑去打水、灭火。<b />
宾客们开始有些骚乱。<b />
火啊，这可是火！<b />
虽然他们就在河面上，但在水里，依然被烧死的情况，并不罕见。“快跑！快跑啊！”<b />
“……等等！我、我怎么觉得，这船，好像在下沉？”<b 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