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时从彪形大汉肚子里钻出来的，有三条巨蛇，或者说是三个蛇头共用着同一个身体。<b />
它们的身体没有鳞片，没有表皮，粗壮的筋肉由黏液包裹着，在空中扭曲舞动，怪异而可怖。<b />
这是沈灵舒在军中也从未见过的怪物。<b />
她的目光不小心看向彪形大汉的肚子，隐约能看到里面的血液、内脏已经完全空了，怪物的身体末端树根一样与彪形大汉相连，完全融为一体。<b />
彪形大汉还在走动，他是怪物的眼睛、手脚，他就是怪物本身。<b />
在击穿了顾经年的同时，蛇头也在袭向那些差役。<b />
血盆大口狠狠地咬断了一个差役的脖子，用力吸吮，那吸吮的声音很大，让人能感受到血液的迅速流逝。<b />
“妖……妖怪！”<b />
有差役情不自禁大喊出声，声音很快又戛然而止。<b />
“杀啊！”<b />
也有差役挥刀相向，刀才扬起来，肚子已被蛇头上的刃角刺透。<b />
剩下的转身就逃，有人还未逃出多远，已被咬住大腿往回拖，摔在地上，哇哇大哭，死死捉着角门的门槛，接着便是一声响，大腿被扯断了，身子肉眼可见地失去了血色。<b />
巨蛇叼起被吸干的残躯一甩。<b />
“嘭！”<b />
倒罩房的木门被摔碎，大堂内的病人正在看这边发生了什么，顿时爆发出了恐怖的尖叫声。<b />
“啊！”<b />
怪物听得动静，身躯开始兴奋地扭动，像是嗅到了丰盛的大餐。<b />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<b />
铜锣巷口，有妇人与小男孩坐在仁心药坊斜对面的石凳上，轻声交谈着。<b />
二人是跟踪沈灵舒而来的罗全、亭桥丙。<b />
月光洒下，亭桥丙看到了身边的艳丽脸庞，愣了愣才想起这就是自己那个粗鲁的同僚，又别过脸去。这般几次之后，他忍不住嘟囔了一句。<b />
“说真的，我硬了。”<b />
“讨厌，小竹签。”<b />
罗全嗔了一句，声音竟完全是娇滴滴的妇人音色。<b />
“够了。”亭桥丙问道：“你怎能扮得这么像的？”<b />
“这算什么？”罗全悠悠叹息，“我在易家当过下人，学到的就是些皮毛本事，易家那些真传弟子装扮起来，才是真的一模一样，这里面学问大喽。”<b />
说到这里，罗全一顿，又道：“我在想，我带着你跟踪，太容易被发现了。”<b />
“哈？”<b />
亭桥丙闻言不屑，道：“我这样子，谁会起疑？”<b />
“每次不是老太婆带小孩，就是妇人带小孩，老头带小孩，你的扮相太窄了，知道吗？”<b />
“去，你去逮了顾经年，问问他，是怎么发现我们跟踪的。”<b />
“嘘。”<b />
说话间，有许多差役举着火把沿街而来，挨家挨户地封锁、搜查。<b />
罗全怕他们打草惊蛇，道：“我继续盯着，你去问问，出了何事？”<b />
“好。”<b />
亭桥丙于是走向长街，向差役问道：“你们头儿在哪？”<b />
“小屁孩，滚……”<b />
差役话到一半，忽见到了开平司的腰牌，脸色一变，低声道：“这边请。”<b />
亭桥丙边走边问道：“出了何事？”<b />
“小人们也是奉了开平司的命令搜查，有贼子在城外十里铺药倒了两位上差，劫走了一个证人，贼子所驾骡车似乎往这一带来了……”<b />
那边，罗全等了一会，见还是有八个差役闯进了药铺，不由皱眉。<b />
正犹豫着该怎么办，突然听到了剧烈的动静。<b />
惊呼、惨叫、嘶吼……<b />
他大吃一惊，连忙掏出裙底佩刀，大步冲进药铺。<b />
药铺里已是血光地狱。<b />
木墙已碎了，到处都是血肉，有人受伤倒地，有人想逃却被巨蛇般的异类刺穿，也有人吓得不知所措，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。<b />
“虺蛭？”<b />
罗全喃喃一声，有些迷茫。<b />
他近两日才听说过这异类，今日也是初次见到。<b />
“小心！”<b />
眼看虺蛭要咬向院子角落里的沈灵舒，罗全大步冲上，一刀劈下。<b />
他很紧张，这一刀全神贯注，用尽了浑身气力。<b />
“呼——”<b />
破风声中，刀从正面直接劈入一个蛇头，血高高溅起。<b />
罗全大喜，心想虺蛭原来不过是肉体凡胎，可手中的刀却嵌在了它的头上，一时没拔出来。<b />
下一刻，另一个蛇头重重地撞在他身上，刃角狠狠地刺穿了他的心脏。<b />
他被高高举了起来，感到虺蛭的毒牙咬进他的肉里，吸吮着他的血液。<b />
在半空中，他能看到地上散落的尸体与残肢，看到虺蛭那三条巨蛇一般不停扭动的身体，看到它的宿主，一个彪形大汉。<b />
他还看到，地上有一个浑身浴血的人正在努力站起来……<b />
眼前一黑，罗全被甩了出去，重重砸在了墙上，身子像破布袋一样摔落于地。<b />
“大娘！”<b />
沈灵舒眼见一个妇人冲上来救自己，被怪物撞出去，连忙过去想帮对方。<b />
她伸出颤抖的手去探对方的鼻息，却发现那是个男子，胡茬扎手，且已经完全断气了。<b />
“姑娘快逃！”<b />
阿沅忽然哭喊。<b />
沈灵舒回过头，眼看一个血盆大口咬来。<b />
她想逃，却已吓得双腿发软，站都站不起来，恶臭扑鼻，她不知所措，只好闭上眼。<b />
“噗。”<b />
没有预想中的疼痛，沈灵舒睁开眼，有人站在了她的面前。<b />
顾经年。<b />
他还没死，再次以身体替她挡住了怪物的袭击。<b />
刃角从他的背后穿透而出，他站在那，如山一般高大、坚定。<b />
然后，他抬起手，狠狠插进了蛇头上的两个眼睛。<b />
嘶吼声陡然拔高。<b />
怪物吃痛，疯狂扭动，顾经年却死死捉着它的眼眶，不让它从自己身体里抽出来。<b />
另一个蛇头遂狠狠咬住他的脖颈。<b />
顾经年忽然松手，一把拔下了那嵌在蛇头上的刀，挥刀乱砍。<b />
而他的身体，也被不停撕咬、拉扯。<b />
“不要……”<b />
沈灵舒不忍再看，用手捂住脸，却还抑制不住地发出呜咽，大颗大颗的泪水不停从眼中滚落。<b />
在她泪水模糊的视线里，顾经年连劈数刀，硬生生砍断了一个蛇头，怪物那断了头的身体在空中乱舞，不停喷洒血液，如漫天雨下。<b />
电光石火的间隙，顾经年箭步冲上，一刀斩落。<b />
“噗。”<b />
这一刀终于是斩下了彪形大汉的首级。<b />
顾经年也摇摇欲坠，手一松，刀落在地上。<b />
然而，怪物竟还未死透，惨烈的怒吼声中，最后一个蛇头击穿顾经年，顶着他直接撞在墙上。<b />
“嘭”的巨响，院子里安静下来。<b />
到处都是血，彪形大汉的无头身体已经倒地，怪物还在不甘地蠕动着，越来越无力，直到终于不再动弹。<b />
沈灵舒已哭到几乎晕厥，她不忍，却还是用最后的力气看向顾经年。<b />
他的身体被捅得一片狼藉，脖子也被咬断了一半。<b />
顾经年死了。<b />
那个退了她的婚约、骂她聒噪的无礼狂徒，就这样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