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镜国师拈须一笑。<b />
“能有机缘扰乱改变此命数的,不会是寻常人。”道人枯皱的脸上有不明的笑意,“更甚者,是不属于这世间之人。”<b />
无绝心中戒备,斜睨向他。<b />
天镜国师转头看过来,玄妙的眼睛似洞悉一切:“圣人敏觉,早已知晓一切了。”<b />
无绝故作出疑惑之色。<b />
天镜国师便继续明言:“细说来,你隐瞒此事,可是犯了欺君之罪。”<b />
无绝心中再无侥幸,恢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本色,一拂衣袖,负手挺着大肚腩,笑道:“如此,拿我治罪便是嘛!”<b />
天镜国师却摇了头。<b />
“陛下无意问罪于你。”<b />
僧人都已避远,天镜看向天女塔所在,道:“陛下无意问罪任何人,那也是陛下期盼之人。”<b />
无绝了然抬眉。<b />
懂了,这是让他从中做说客,转达圣人的仁慈与善意?<b />
天镜将话带到,便未再多言,只是静静看着变化莫测的穹顶星象。<b />
无绝敷衍了两句,不愿与他多待,随口道:“……国师大人慢观,贫僧困乏,便先回去歇息了。”<b />
他刚行两步,身后传来天镜的声音:“此阵既成,你便时日无多了。”<b />
无绝脚下一顿。<b />
“此中可有解法?”天镜眼中有惺惺相惜之色,“如是有,贫道愿助你一臂之力。”<b />
他不知无绝因何与他不对付,但同为有幸于此道开悟的天才,他对无绝并无敌意。<b />
“心领了,我这条命且硬着呢。”无绝不以为意地拂袖而去。<b />
天镜在后轻轻摇了摇头。<b />
……<b />
次日,户部湛侍郎作为赈灾钦差,拖着他那十二个奶娃子,离开了京师。<b />
兴宁坊,骠骑大将军府上,一处小院中,乔玉绵坐在廊下,正凭气味辨认草药:“此为白芷,以根入药,可祛病除湿,活血生肌……”<b />
她说罢等上片刻,未听到孙大夫的声音,才去触摸拿起下一味草药。<b />
孙大夫轻易不会说话,若她答对,他便无声默认。若她答错,他则尴尬地轻咳一声。<b />
孙大夫坐在一旁,看着那甚有天资的少女,不时还有些恍惚。<b />
是的,他收徒了。<b />
他竟然收徒了,在此之前,他根本都不敢想这该有多么惊心动魄,且令他生不如死。<b />
第307章 我不同意此事!<b />
拜师学医之事,是由乔玉绵主动提出。<b />
孙大夫将自己锁在房中考虑了足足五日,才点了头。<b />
之所以会答应收徒,孙大夫是出于两方面的考量,其一,他也怕自己一身所学就此断绝,成亲是不可能成亲的,与人同睡一处生孩子这种事他但凡想上一想,便尴尬的满头冒汗,不知所措,灵魂直掀天灵盖,仿佛下一刻便要离他而去。<b />
而绝后也好,医术失传也罢,他自身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遗憾的,却总还要考虑一下百年之后的事……<b />
试想一下,百年后,若在九泉之下见到早亡的父母,顶着这两桩罪名,那罪恶感必会令他死不如死。<b />
如今看来,绝后已是必然,为了减轻罪孽,只能在延续家学医术上努力一二。<b />
而除此之外,孙大夫心底其实藏着一桩不为人知的旧年遗憾。<b />
十多年前,他在老家蜀地曾偶然遇得一名出身玄策军的少年小将行走于市井,那小将很是诚心,跟随他多日,想邀他入玄策军做军医,给出的条件很是优渥,但他说明了自己的“病情”,且谎称学艺不精,以此拒绝了对方。<b />
对方未再纠缠,也不曾动怒,只与他道,若来日有难处,可去玄策军中寻那位求才若渴的太子殿下。<b />
而没过两年,先皇驾崩不久,他忽而听闻那位太子殿下在京师也因伤病去世,偏又遇北狄虎视眈眈,彼时的民心动荡程度,他至今都还有印象。<b />
冬日夜深人静时,他缩在冰冷的被窝里,忍不住想,若彼时他答应了入玄策军营,若他恰巧可医治那位太子殿下的伤病,那么……<b />
这世间没有假设,更无重来的机会,或许他的本领也不足够救回那个人,但没试过总有遗憾,这份遗憾一直长久地跟随着他,并且在每一次类似的事件发生时,逐渐累积扩大。<b />
他也会痛恨自己无能,可他生来就不擅与人交际,身体的反应比情绪更真实,他的病无药可医。<b />
所以,当乔玉绵提出想拜师学医时,他好像看到了苦等已久的两全之法。<b />
这段时日相处下来,他发觉这个小姑娘性情如水,柔和淡然,话不多,也甚少会令他有无所适从之感——不像那个崔六郎。<b />
若对方真能将他的医术尽数学去,拿来救治世人,不必对方谢他,反倒他要多谢这位活菩萨让他解脱了。<b />
乔玉绵不知,内向的孙大夫已在内心感激涕零地向她磕了好些个响头。<b />
敲定了拜师之事后,乔玉绵才“冒昧”地询问了一句“尚不知师父全名”。<b />
师徒之间不熟到这般地步,也是很少见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