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岁宁点头:“荠菜大姐所言是极。”<b />
“战场之上,有时比人数悬殊更能定胜负的,是士气胆量悬殊。”她道:“要想杀敌,需先杀掉自己的恐惧,再杀掉对方的胆气。”<b />
说到此处,少女话音微顿:“我知道,这些话同怂恿诸位赴死并无区别,这很残酷,但战场之上历来只有你死我活,要想活,便不能惧死。”<b />
“而我可与诸位允诺的是,和州城,定能保得住。”<b />
少女最后一句话声音不重,却如一记重锤,敲开了石壁,将天光放了进来。<b />
常阔无声看着身侧的少女。<b />
“那就行,我信常娘子!”有人扯出个带泪的笑来:“我们死了不要紧,和州城能活就行!”<b />
他们都有父母妻儿,只要和州城不死,家便不会死,他们虽死也值。<b />
再说了,刺史大人和大郎君那样的人物都能为和州而死,他们又算个啥!<b />
能和刺史大人做同样一件事,纵是死,也是光彩的!<b />
“常娘子!”那名唤荠菜的妇人端着酒碗,咧嘴笑得洒脱:“我敬常娘子一碗!”<b />
盛情难却,常岁宁便端过云回递来的大碗,与众人共饮。<b />
“啪!”<b />
有人将碗猛地摔在地上。<b />
“你干啥?”妇人立马看过去。<b />
众人也看向那摔碗之人。<b />
突然被众人围看,摔碗之人瑟缩了一下,赧然道:“那说书先生不都是这样讲的吗?大军将发,将士共饮,摔碗为号……”<b />
多豪气,多决绝啊!<b />
妇人瞪着他:“这么多碗全摔了?日子还过不过了!打仗时本就缺银子,有你这样败家的吗!再说了,这碎瓷崩得哪儿哪儿都是,不得人来扫?万一割着人那不误事吗?”<b />
“……”摔碗之人忙蹲下去捡碎瓷。<b />
其他本想跟从的男子默默拿稳了手里的碗。<b />
常阔也稳稳当当地将碗交给身边士兵。<b />
而后小声问闺女:“……真喝了?”<b />
崔大都督又不在,到时谁来挨这个打?<b />
常阔有些担心自己。<b />
常岁宁小声回答:“放心,是水。”<b />
为防大家都举碗喝酒时她一人太不合群,有损气氛,她便托云回的人提早备了碗水。<b />
云回起初还不解她这么做的用意,方才见她甚是豪气地一饮而尽,并面不改色地接受了众人“常娘子酒量过人”的称赞,云回才在沉默中懂了。<b />
今夜星星很亮,气氛也不算沉重。<b />
但大家都很清楚,明日之战至关重要,是真正的生死存亡之战。<b />
星星隐去时,东方泛起冬日白。<b />
城门大开,五万军士列队而出。<b />
同一刻,十里开外的葛宗与季晞率军再次攻来。<b />
此一战不可避免,也注定有人牺牲。<b />
……<b />
双方兵力悬殊之下,相较于无章法的正面拼杀,出敌不意的阵法,既可保证己方士兵行军秩序,稳定人心,减少伤亡,亦能给敌军造成心理上的压迫。<b />
所以,常岁宁从第一日起,便令城中士兵反复演习军阵,为的便是今日此时。<b />
此一刻,她立于城楼之上,手持五色阵旗,待大军悉数列队完成后,她将阵旗递向欲下城楼,出城门的常阔。<b />
“阿爹,你来领阵吧。”常岁宁道。<b />
常阔想也不想便驳回:“这如何使得?这是你组的军阵,自当由你站在此处领阵才妥当。”<b />
“阿爹还记得前日与我说过什么吗?待和州之事了结,也该为咱们常家做一份长远打算了。”常岁宁看着他:“所以阿爹必须要平安才行。”<b />
常阔说不清心中是怎样的感受,依旧摇头:“傻孩子,阿爹是一军之首,怎能不入阵前杀敌!”<b />
“我来代阿爹杀敌。”少女坚持道:“阿爹代我领阵。”<b />
常阔还要再说,又听她道:“正因阿爹是一军之首,唯有阿爹站在此处指挥大局,才能更好维持军心不散。一军之首,绝不可出分毫差池,阿爹要平安站在此处,直到我们打赢这场仗为止。”<b />
她之所以这般坚持,不是没有缘故的。<b />
老常的身体并不如表面看来威武康健,他数日前旧疾复发,还曾高热不退,冬日腿疾频发,一度无法走动。<b />
常阔依旧不肯松口:“哪有当爹的躲在大军后头,让闺女上阵杀敌的道理!”<b />
“哪儿有上赶着去送命的主将?又哪里有吾等少年人在此,却要你这老将带伤上阵的道理?”<b />
城下两军的距离已在缩短,蓄势待发,城楼之上,常岁宁道:“若连你也护不住,我这一趟,岂不是白回来了?”<b 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