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，有热心的夫人同寺中僧人借了纸笔，写了个地方和姓氏：“……前年我家中郎主摔断了腿，就是有幸得了这位郎中医治，才未曾留下后疾……常娘子可令家中仆从去此地问一问，距京师不过百里而已，来去两日便足够了。”<b />
“多谢夫人。”常岁宁真挚道谢，接过小心收好。<b />
多亏了这些热心的夫人们，如此，她的计划也就更加顺理成章了。<b />
女眷们散去后，常岁宁得了一名小沙弥传话，去了后殿。<b />
遥遥便见得一道背影站在菩提树下，她走上前去行礼：“姚廷尉。”<b />
今日来上香的姚家人不止姚夏母女。<b />
常岁宁便大致明白了，姚家人今日来此上香并非偶然，大约正是姚翼促成。<b />
“伤可都好了？”姚翼问她：“郎中如何说，不耽误握笔写字吧？”<b />
“好得差不多了，不耽误。”常岁宁问：“姚廷尉似乎很担心我来日不能握笔？”<b />
之前在芙蓉园，她降驭榴火时，擦伤了手掌，姚翼第一反应也是“会不会影响拿笔”。<b />
“这可是能画出那山林虎行图的手啊……”姚翼捋了捋修剪整齐的短须，道：“皆是爱才之人，谁能不担心？”<b />
常岁宁笑了一下。<b />
她压低声音：“别演了，表舅。”<b />
姚翼捋胡子的手陡然一颤，惊骇地看向她——她喊他什么？！<b />
又下意识地环顾四下，虽见四周无人，却仍不敢放心与之交谈：“你这孩子，瞎喊什么呢？”<b />
“表舅放心，我让人守着了，无隔墙之耳。”<b />
“你……”姚翼神色变幻了一阵，紧紧盯着面前少女，“你是……”<b />
“表舅想问，我是何时知晓的？”常岁宁自答道：“早就知晓了，姚廷尉原是我阿娘远亲表兄。”<b />
所以，姚廷尉此前口中的寻故人之女，并非假话。<b />
只是他分明已经寻到了，却未曾与她相认罢了。<b />
阿鲤的生母与姚廷尉乃是表兄妹，只是这门亲戚稍隔得远了些，且阿鲤的母亲已过世多年，知道的人并不多。她也是根据一些先前对阿鲤生母的来历所知，又暗中查了一段时日才确定的。<b />
看着眼前的少女，听到这句“远亲表兄”，姚翼的记忆突然被拉回到许多年前。<b />
他幼时家中贫寒，请不起好先生开蒙，母亲便将他送去了千里外的表姨母家中读书。<b />
那时表姨母家尚未败落，表姨夫是一方县令，他便一直在表姨母家中寄住至十七岁才离开。<b />
那十年间，他与表姨母家中一双儿女相处甚是融洽，他的表妹九娘性情胆小，遇事总喜欢躲在他身后寻求保护。<b />
年少的他觉得表妹痴恋于他，离开前便与表妹保证，待他高中后与家中商议罢，必会前来提亲。<b />
他话音落，便从一向表情柔淑的表妹脸上看到了茫然惊恐，好似见鬼的神色，颤颤问他——表兄怎有这种想法！<b />
啊，是他会错意了吗？<b />
年少的姚翼大松了一口气——还好还好，他也没有那个意思，只是不忍辜负表妹，才有此提议。<b />
原来二人之间，都只存有兄妹之情而已。<b />
说开后，他即回乡继续科举之事了，虽打消了迎娶表妹的想法，但也将表姨夫一家视作恩人，抱定了主意要报答的。<b />
然时隔数年，世事无常，待他入京成为进士时，九娘已是尚食局里的一名宫女了。<b />
姚翼勉强自旧事中抽回神思，眼前的少女说她早就知晓生母何人了，也知他是远房表舅！<b />
他定定地看着那女孩子，声音不能再低：“那你可知你是……”<b />
女孩子向他泰然点头：“当然。”<b />
姚翼震惊到险些应声倒地。<b />
“那……可还有其他人知晓！”他惊骇地问。<b />
“那要看姚廷尉嘴严否了？”<b />
姚翼眉心狂跳，这是什么话？<b />
他怎么可能敢乱说出去！<b />
他不安道：“是你该嘴严一些……”<b />
常岁宁：“我看姚廷尉演了这么久都未说破，还不够严吗？”<b />
姚翼：“……”<b />
那倒是……<b />
不过他总算明白了！<b />
合着他之所以能围在她身边这么久，被她信任，是有原因的？<b />
他看似是事事主动的那一个，但实际上从始至终占据主动，对一切真正了如指掌的人，是他眼中一无所知懵懂爱闯祸的女娃！<b />
“你……”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，只能问：“那又为何此时说破？”<b />
“相处这么久，看出了表舅待我一片真心，觉得是时候相认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