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到这些，崔琅颇觉庆幸：“我近来时常想，这国子监倒还真是阴差阳错地来对了，若非来此，岂有机会结识常娘子这般良师，乔兄他们这等挚友，又岂有机会得遇……”<b />
他说话时，言随心动，目随言走，下意识地看向身旁那少女，然而话到嘴边，却又不免顿住。<b />
崔琅只是一笑。<b />
他难得说几句听来走心之言，乔玉绵正听得认真：“又岂有机会得遇……什么？”<b />
崔琅看向前方已显枯败之象的荷塘，感慨道：“又岂有机会得遇国子监内这一池青荷啊。”<b />
乔玉绵听得一头雾水：“……崔六郎家中没有荷塘吗？”<b />
崔氏六郎什么样的荷会没见过？<b />
“有啊。”崔琅看着那荷塘，笑道：“但这一池与我平生所见都不相同。”<b />
“有何不同呢？”乔玉绵有些好奇，也“看”向前方荷塘的方向——她家中这池荷有什么特别之处吗？<b />
崔琅转头看向她，见她也“望着”荷塘的方向，他故作神秘地道：“待哪日乔娘子的眼疾痊愈了，亲自一看便知了。”<b />
那话中并无半分取笑之意，反倒好似觉得她这双眼睛当真有痊愈之日——<b />
哪怕自己早已不抱希望，但乔玉绵此时还是笑了笑：“好啊。”<b />
崔琅望着眼中泛着柔和笑意的少女，短暂的失神之后，心口处忽然有些发堵。<b />
“绵绵！”<b />
乔玉柏一路寻了过来，见得妹妹无事，不由松了口气。<b />
“今日之事绵绵不必放在心上，那冰人已被阿娘使人送走了，日后再不会来了。”<b />
乔玉柏想再安慰妹妹几句，却见妹妹点了头，笑着与他道：“阿兄放心，我已经没事了。”<b />
又道：“多亏了崔六郎君开解。”<b />
乔玉柏有些稀奇地看向崔琅——崔六郎不靠谱至此，竟帮他将绵绵给哄好了？<b />
不过崔六郎也当真义气，看在二人这些时日的交情上，这大约是将他妹妹也当作自己的妹妹来看待了。<b />
崔六郎此人果真能处。<b />
乔玉柏于心中感慨了两句，便笑着与崔琅道了谢，后道：“我先送绵绵回去。”<b />
崔琅点头：“成，那我便去外头等着乔兄！”<b />
他目送着那少女牵着兄长的衣袖离开。<b />
因眼盲之故，她的动作总是小心翼翼，也很容易受到惊吓。<b />
崔琅忽然又想到在大云寺初次相见时，她被吓得花容失色的样子。<b />
他彼时觉得，世上怎会有如此矫揉造作之人？他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。<b />
他后来觉得，世上怎会有如此混账可恶之人？每天睡前不给自己来一耳光反省，他简直都睡不安稳。<b />
一月前的夜里，他忽然从床上跳下来离开了屋子，拿黑布蒙了眼睛，在院中走了走，不小心撞上了晚归不敢点灯的同窗——<b />
那一刻他险些被吓得灵魂出窍，莫说国子监了，整个大盛只怕都能听到他的狗叫声！<b />
当然，同样被吓得一阵吱哇乱叫险些窜上天去的还有那位同窗。<b />
那一夜，他反复回想身处黑暗中的恐惧，枕着手臂一夜未能合眼。<b />
而此时，看着那少女渐渐走远，崔琅不禁叹了口气。<b />
“郎君，您叹什么气呢？”一壶走过来好奇地问。<b />
崔琅抬脚踹在他屁股上。<b />
“那时候你怎也不拦着我点！”崔琅埋怨道。<b />
一壶满脸冤枉：“……郎君，哪时候呀？”<b />
“还有我从前那般没个正形，成日和他们厮混，你也不知道劝着些！”崔琅哭丧着张脸。<b />
一壶也扯出张哭脸：“小人纵是敢劝，那您也得听啊……”<b />
“若劝了不听，你当将我骂醒才是！”<b />
“若骂也骂不醒呢？”<b />
崔琅恨恨道：“那便将我腿打断啊！”<b />
总有法子的吧！<b />
“……”一壶叹为观止。<b />
崔琅懊悔到无以复加，恨不能抄根棍子回到从前自己动手。<b />
他从前怎就做了那些混账事呢！<b />
他叹口气甩甩袖子离去。<b />
一壶赶忙跟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