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切如同虚幻的萤火梦境。慕广寒想说什么，又被什么哑涩的东西卡住了喉咙。他低下头，匆匆解下邵霄凌给他的两只铃铛，加上自己刚刚用尽金沙的那一只，一起系在洛南栀的手腕。<b />
三只铃铛捆在一起，圆滚滚、金灿灿的，在萤火之中熠熠生光。<b />
只是很快，那三只铃铛就都和洛南栀的身体一般，逐渐化成了璀璨萤火的一部分。<b />
慕广寒眼眶酸涩无比。<b />
有些话到了最后，若再不说的话，就永远都是遗憾。<b />
“南栀，我……”<b />
“嗯，阿寒，我都知道。”<b />
洛南栀的声音温柔坚定，他伸出已经幻化成淡淡萤火之光的双手，最后一次握住他。<b />
“阿寒，你不必说，我全明白。”<b />
他靠过来，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，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生息。他知道他想说什么，他们彼此一见如故，一直努力互相珍惜，可是……<b />
可是，也一直惋惜。<b />
一直一直，非常的惋惜。<b />
“阿寒。我一直都……甚觉有幸，此生能遇见你。”<b />
但可惜，在他们相遇之时，他已经不是曾经的样子，再也不会乐于琴棋书画，再也不会享受诗月酒花。他没有真实的感情，唯一能够指引他的只有曾经的记忆。<b />
他只是凭着之前二十多年的经验与记忆，觉得他应该喜爱阿寒。<b />
可在此之外，他更要考虑的，永远是洛州的利益。<b />
因此这几年来，虽努力想要珍惜阿寒，但不可否认，他也一直在利用他。<b />
利用他的能力，利用他的月华。<b />
最后，只在在月华城里那么短短的数天中，他找回了曾经自己的样子，同阿寒、荀青尾一起把酒言欢。可一切终了，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告诉他。<b />
一切终究，太过短暂荒芜。<b />
他有时会想，若是没有一切变故，没有种种不堪，若他能在什么都不缺、最无忧无虑时遇到他。<b />
他们一定能会是亲密无间的朋友，而不是如眼下这般遗憾，始终隔着一层透明却不可打破的蝉翼。<b />
“阿寒。”<b />
“若我们当初，能有另一种人生，多好。”<b />
若是命运眷顾，月华城主小小年纪就搬来了南越，跟未婚夫顾菟住在他们的枫藤小院里。而爹爹们每年述，也都会职带着小邵霄凌和小洛南栀过来南越王宫。<b />
“那样我们四个，可以从小就一起玩耍。”<b />
“一起……长大。”<b />
“互相信任，互相扶持，长歌月下，永不分离。”<b />
“……”<b />
云气聚散，风灯明灭。<b />
彼岸已至。<b />
洛南栀的身影则宛如薄雾中的幻影几近虚无，发梢微卷，幽香亦在淡去，恰似一场绚烂而短暂的镜花水月。<b />
“南栀！”<b />
“南栀，邵霄凌他还在等你回来。”<b />
“他说，他将来要去修道，一定要再见你一次。南栀，我知天道无情，可你既曾听见过月神仙音，能否求求他慈悲为怀，为你至少保留一丝一毫的魂识？”<b />
“这样无论百年、千年，总有重逢之望，或许还能有再见之时。”<b />
洛南栀垂眸。<b />
很多人不知道，邵霄凌虽从小顽劣，但他肯用功的地方其实也一直十分细水长流。<b />
洛南栀始终记得以前学武之时，邵霄凌每次只练一炷香光景就喊腰酸背痛，但练得虽短，却风雨无阻，持之以恒，最后倒也学得尚可。这份毅力，若是修道想必亦能终有所成。<b />
只是。<b />
“阿寒，霄凌此生的命运，不在修行之道。”<b />
“他注定前程似锦，立不世之巅，光芒万丈。亦注定不会为我停留。”<b />
“……”<b />
“好在，缘起缘灭，并非虚空。即便我彻底消失于这浩瀚天地，即便几百年、几千年以后，哪怕所有人皆忘却前尘、轮回数次，冥冥之中我的这份思念，也会长留。”<b />
“那时，你们于路边看到一朵花，一棵草，一阵拂过面颊的清风。”<b />
“或许都是我。”<b />
“……”<b />
萤火微光全部淡去，洛南栀的身影消散于无形。<b />
唯余那一盏小小的风灯，承载无限思念，继续照亮前路。<b />
阴间界中，幻境渐稀，空荡荡的黑暗寂灭里更多是妖兽横行、危机四伏。<b />
他说，一树，一花，一草，一木，一片风雨都是他。<b />
但那样就够了么？<b />
邵霄凌还在等，还不知道等的人再也无法归来，之后千年万年，再没有人一心一意护着他，替他大点一切，添置他懒得管的家私与衣物、为他处理公务、陪他探陵游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