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？<b />
说不清。<b />
明知伤口溃烂、不该碰水，但那时候抱着湿透的人，却像是所有生死都抛诸脑后。只想把他捉紧怀里。<b />
他也不知道那算什么心情。<b />
很多前所未有的感情，遇到他时，统统说不清。西凉王坐拥天下，其实要什么有什么，平日也并不觉得空落，但每次抱着他时，还是感觉整颗心被填得满满的。<b />
有人正在努力压抑着呼吸。<b />
抱着他的那双手，此刻也颤抖得厉害。<b />
他想，能让阿寒抖成这样，那他此刻的样子多半是狼狈到了极点。<b />
确实，身体被黑火吞噬，疼痛让他已然失去对大半知觉，他其实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左手了，也感觉不到左腿和左眼。<b />
但好像，也无妨。<b />
记忆回溯至上一幕，还是他们一起扛过献祭天火，相拥竭倒在古祭塔的池水中。<b />
后来不知过了多久，他先醒了过来。<b />
一切尚未结束，他抱起阿寒回到南越战场。可那时火祭塔已经被神木牢牢封印，幸而他也算运气好，在乱流中被一盏不知道哪里来的灯火牵引，指引他去了南越女王在陌阡城下新修的地宫。<b />
从陌阡城出来后，他将仍在昏睡的慕广寒交给守城的路霆云老将军照顾，自己先一步赶来了火祭塔。<b />
还好，他来得及时。<b />
想着这些，燕止缓缓抬起染血的指尖，将手中邪剑递给慕广寒。<b />
那可是他从神明手里缴获的战利品，何其荣耀。<b />
剑被接过，他心满意足，终于再度脱力倒下。手被紧紧握住，有滚烫的水汽落在掌心。无尽的月华还在源源不断灌注他的体内，却如泥牛入海，激不起半点波澜。<b />
直到这一瞬，燕止依旧没有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快不行了。<b />
只道是阿寒太过虚弱，月华不足。<b />
我没事，不要勉强。<b />
他想这么说，张了张口，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。不是没有力气，而是整个喉咙像是被割断了，一开口全是血。<b />
“……”<b />
罢了。<b />
反正他们早有共识，这场战役必惨烈无比，付出代价在所难免。便是残了，瞎了，哑了，只要能活着……<b />
能一起活着，就算赢。<b />
当然，虽这么想着，燕止这些日子也终于被教得乖了一些——世道总是残酷，常是得非所愿、愿非所得。记得当年他是西凉王所向披靡时，什么都不感兴趣，反而是什么都轻易到手。<b />
直到后来，他也有了妄念，开始举步维艰。才清楚自己也不过寻凡之人。和世人一般无二，也会执念落空、愿非所得。<b />
并不容易。<b />
在这世上，谁都不容易。看似简单的愿念，都未必可以实现。<b />
……<b />
火祭塔片刻璀璨已逝，只留一片废墟荒凉。<b />
天际乌云密布，月隐星藏，一片阴沉。<b />
众人虽皆受伤狼狈，却是个个眼中火光不灭、精神抖擞。火把与灯笼将四周照得通明如昼。宣萝蕤浑身是血，寒冰铁索紧锁着新生神明。何常祺气喘吁吁，青光长刀也搁在怀曦脖子上。<b />
李钩铃刀尖对准他。师远廖弓弦亦然。<b />
这个寰宇从他们出生起，就从来没有怪力乱神。亵渎神明？那就亵渎了又如何。<b />
慕广寒紧紧抱着燕止，源源月华持续输送，却只见他胸口、四肢黑红色的血水越流越多。半晌依旧徒劳，他手指颤抖，几次才拨开了燕止的前襟。<b />
燕王的胸口，一个鲜血淋漓的黑洞赫然在目，里面黑火缭绕，幽冥可怖。<b />
慕广寒脑海中轰然一声，赶紧用尽全身力气再度输入月华。然而纵然竭心尽力，冷汗涔涔而下，那黑火却愈发嚣张烧得更旺。<b />
“别白费功夫了。”<b />
怀曦沉沉低笑，意有所指：“你给他月华，才是想更早害死他。”<b />
慕广寒闻言一僵。<b />
一时间，一种可能性在脑中一闪而过，他仔细看看灼烧燕止的黑火，似曾相识。心中涌起一阵寒意，他颤抖着手尝试着不再注入力量，而是将那燃烧的黑火缓缓吸入自己体内。<b />
黑火被他吸纳了，怀曦脸庞扭曲成讥讽的笑容。<b />
“……”<b />
慕广寒有一瞬间被冰冷和绝望吞没。<b />
但也只有一瞬。<b />
他再度紧紧抱住燕止，开始用尽全力将他周身黑火全部吸到自己身上。眼眶发涩，他蹭着他的发丝，咬牙耳鬓厮磨，轻声道：“会没事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