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为宰相,王珪之宅,位于整个汴京都算得上奢遮的利仁坊。<b />
利仁坊,虽然比不得宣化坊。<b />
但是,宣化坊旁边就是御史台。<b />
王珪可不想每天晚上,都听到乌鸦们叽叽喳喳的声音。<b />
他年纪大了,听不得这呱噪之声。<b />
夜色已隆,王珪后宅中,一个个妙龄舞女,翩翩起舞。<b />
在丝竹管乐之声中,王珪眯着眼睛,靠在软塌上。<b />
两个侍女,跪在塌前,为他轻轻锤着腰腿。<b />
今夜有些冷。<b />
但在王珪的这后宅里,却温暖的如同三月暖春的正午。<b />
房中,放着一个個火盆。火盆中,木炭被烧得通红。<b />
有着仆人随时观察、添减着火盆木炭,好将温度维持在一个让王珪舒服的区间。<b />
这就是宰相家的气度。<b />
仅仅是这一个房间这一个晚上取暖,可能就要耗费十千。<b />
但王家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。<b />
因为,所有开销,包括仆人、婢女的雇钱,都不需要王家自己掏一文钱。<b />
全部都是朝廷负担。<b />
皇宋优遇士大夫!<b />
一个官员,在其从吏部官告院取得写有他三代过往、籍贯和年龄以及所授差遣、勋、爵的告身的那一天开始。<b />
他就已经超拔于天下人之上!<b />
属于士大夫一员!<b />
与官家共治天下也!<b />
哪怕只是一个刚刚释褐获官的进士,也依制享有包括俸禄、添支、职田、公使钱在内的一整个的官员俸禄福利。<b />
足可保证一个正经出身的官员,不需要贪污,也能让一家衣食无忧。<b />
而王珪,已是人臣之巅。<b />
为官家拜为尚书左仆射、门下侍郎,进封郇国公,勋转上柱国。<b />
是真正与天子共天下者!<b />
仅仅是每年,可以随意支取,无须任何文字报告的正赐公使钱,就已经达到了一万贯!<b />
而这,仅仅是身为宰相的无数福利之中的一条。<b />
是故,大宋宰相家的奢靡,是外人无法想象的。<b />
亦是天下士子,孜孜于功名的动力。<b />
王珪躺在软塌上,听着歌女的浅唱低吟。<b />
“灯火已收正月半,山南山北花撩乱。闻说洊亭新水漫,骑款段,穿云入坞寻游伴。却拂僧床褰素,千岩万壑春风满。一弄松声悲急管,吹梦断,西看窗日犹嫌短……”<b />
软糯的低吟中,王珪仿佛看到了那位江宁半山园中,一身蓑衣,行走山林之中,悠悠而歌的王安石。<b />
“王介甫老迈矣!”王珪悠悠叹息着。<b />
然后他拿起一面放在自己身旁的皎境,看着镜子里已经两鬓衰白的头发和开始长起皱纹,不复青春的自己,不免感怀:“吾亦老朽也!”<b />
正感怀着,嘎吱一声,门被推开。<b />
王珪抬头一看,就看到了他的长子王仲修,手里拿着一个什么东西,向他走来。<b />
“大人!”王仲修今年已将近四十,但在王珪面前,依旧恭恭敬敬,犹如稚子一样。<b />
“何事?”王珪看了一眼自己长子问道。<b />
王仲修凑到王珪面前,低声说道:“大人,儿方在马行街与职方员外郎刑恕同游,听说了一个事情,是故匆匆回来,上禀大人!”<b />
“刑和叔?”听到刑恕的名字,王珪坐了起来。<b />
因为刑恕这个人啊,很了不得!<b />
他在这个汴京城里,属于那种极少数极少数的异类。<b />
他既可以在新法大臣面前,大谈变法除旧,也可以在洛阳的旧党大臣家里,被奉为上宾。<b />
新法大臣认为他是知事任事之人。<b />
而旧党则觉得他是忍辱负重,打入新党内部的君子。<b />
但其实,新党旧党都是心知肚明。<b />
刑恕就是个掮客!<b />
用来连接新党、旧党,互相妥协的一个梯子。<b />
毕竟,旧党大臣们,皆是嘉佑、治平、熙宁重臣。<b />
已经功成名就,大多数都已经致仕。<b />
当政诸公,再怎么不爽他们,也对他们无可奈何。<b 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