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沅潜回到“祈曜殿”旁的廊庑之下,取下御龙直军官的冠戴,把身上的衣服鞋子全脱下来。<b />
换好衣服后,他又取出一方细薄的特制雨布往头上一盖,整个身子笼在其中,便往外廷方向赶去。<b />
他先绕了一个小弯,经过“小西湖”时,把衣袍裹上石头,打结后抛入了湖中央。<b />
这湖因为是宫里的人工湖泊,十年八年的也不需要清理一回。<b />
等到需要清理的时候,即便有人打捞杂物,这衣袍也早烂光了。<b />
就算那时还有残片,谁又能想到它曾经起过什么作用呢?<b />
宫里的太监,也是清楚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”的。<b />
旋即,杨沅依照原来的方式潜出大内,又趁着大雨潜回自己的签押房。<b />
今夜是他当值,都指挥使莫龙不在,他就是今晚“御龙值”的最高指挥官。<b />
杨沅身上此刻还有两样用过的东西,一件是飞抓,一件是防水斗蓬。<b />
杨沅把斗蓬摊开,拭净了水,往自己的公案上一铺,再把文房四宝和茶具摆回去,赫然变成了一件“桌帔”,“桌帔”上还有繁复的花纹。<b />
接着,杨沅把飞爪迅速拆卸开来,三根爪骨镶进了笔架,剩下的五金之丝缠成的细索,则取过佩刀来,一圈圈地缠绕在刀柄上。<b />
这些小技巧都是两个女忍者毫无保留地传给他的。<b />
至此,杨沅身上已经没有任何潜入大内时身上曾经有过的东西。<b />
“嚓嚓、咔咔……”<b />
有脚步声响起,是两個人的脚步声。<b />
这回不用感应,完全听的出来。<b />
“嚓嚓”声是官靴,“咔咔”声是军靴。<b />
“叩叩!”<b />
“进!”<b />
门一下子推开了,一个御龙直士兵带着一个披着蓑衣的男子快步走进签押房。<b />
杨沅坐在灯下,双脚搁在公案上,手中握着一卷《春秋》,懒洋洋地抬眼向他们望来。<b />
那御龙直士兵抱拳道:“都虞候,宫里有消息。”<b />
“什么?”<b />
杨沅吃了一惊,双腿一收,腾地一下站了起来。<b />
杨沅惊诧地问道:“宫里的消息?深更半夜的,内外宫禁已锁,宫里人如何出得来?”<b />
那蓑衣人嘴唇哆嗦了两下,哭丧着脸,用一副公鸭嗓子道:“都虞候,陛下……驾崩了!”<b />
“什么!”<b />
杨沅大惊失色,手中握着的一卷《春秋》登时掉落在桌上,打翻了茶盏,茶水泼了一桌子。<b />
……<b />
“嗵!嗵嗵嗵……”<b />
殿前司御龙直衙门的大鼓,在雨夜中“嗵嗵嗵”地响了起来。<b />
杨沅披甲戴胄,肋下佩刀,军靴“咔咔”直响。<b />
他大步走出御龙直正堂,昂然肃立于雨檐之下。<b />
那个传旨的中官急步跟在后边,到了檐下往柱边闪了闪。<b />
值宿在“御龙直”衙门内的官兵,一个个顶盔挂甲,全副武装地跑来。<b />
他们迅速在公堂前列阵而立,片刻功夫就被淋得精湿。<b />
正在巡弋的游哨、还有部署在外的明哨、暗哨听到战鼓声,虽然不能擅离职守回衙门报到,也都提高了戒备。<b />
杨沅按刀而立,面前是密如珠帘的一道雨幕,从雨檐上哗啦啦地淌下来。<b />
杨沅看看所有士兵已及时赶到,沉声道:“谁人识得都指挥莫龙将军的府邸?”<b />
前列士兵中跨出一人,高声道:“回都虞侯,卑职识的。”<b />
杨沅喝道:“你骑快马去,叫莫将军速回衙门,十万火急!”<b />
“得令!”<b />
那人是个都头,向杨沅一抱拳,转身快步而去。<b />
杨沅又对其他士兵喝道:“传两宫懿旨,御龙直所有官兵,立即出动,封锁内廷一切门户。<b />
没有两宫联名懿旨,外不得进,内不得出,有违旨意者,不论是谁,就地格杀。”<b />
“遵命!”<b />
这些官兵谁人值守哪道门户,这都是有规定的,倒不用杨沅一一安排。<b />
各低级军官立即点齐所属,跑出御龙直衙门,踏得脚下水花四溅。<b />
……<b />
福宁宫里,御医们一个个战战兢兢地欠身站在一旁。<b />
宫娥太监全都肃立一旁,连呼吸都不敢重了。<b />
韦太后伏在榻上,哀哀地痛哭着。<b />
吴后站在一旁,脸上虽也悲戚,终究不似韦太后一般伤心。<b />
张去为腰间系了条白绫,手中又捧了两条白绫,匆匆赶回殿上,欠身道:“太后,皇后,封锁宫禁的旨意,已经传下去了。”<b />
韦后只管痛哭,吴皇后陪在旁边,戚然不语。<b />
刘婉容一脸悲戚,只是脸上虽有泪痕,眼神儿却有些飘忽。<b />
忽然看见张大珰进来,刘婉容忙走过去,接过两条白绫,走到吴皇后身边,低声道:“娘娘。”<b />
吴皇后叹息一声,取过白绫,系在腰间。<b />
刘婉容也把剩下的一条白绫系在了自己的纤腰之上。<b />
吴皇后道:“刘婉容,连日来伺候官家辛苦了。你且回宫中歇息,陛下大行的消息,暂时不得晓于他人知道。”<b />
自从太后和皇后进来,刘婉容一直有些心虚。<b 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