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79章 今夕复何夕，共此灯烛光（一）（12）<b />
甬道外暗蓝光转，映出僧院碉楼建筑的轮廓。<b />
甬道内漆黑一片。<b />
那道高大的人影长长久久地站在尽头处的壁画前，注视着壁画里的石碑，看着石碑上的数字不断变化。<b />
‘虔诚叩拜四千一百零一次转轮大日王。’<b />
‘至心发愿一亿三千二百一十万零九息，恳请相见，无相尊能寺第十二代呼图克图。’<b />
……<b />
石碑上的数字飞速变化了一段时间，终于完全凝固，停滞不动。<b />
——‘那幕嘉措法寺。’<b />
——‘顶礼雪赞至高至大无上天海尊。’<b />
——‘虔诚叩拜七千三百零四次转轮大日王。’<b />
——‘至心发愿十亿五千一百二十万息，恳请相见，无想尊能寺第十二代呼图克图。’<b />
自‘那幕嘉措法寺’建立至今，已经过去了二百余年。<b />
而丹加以至心发愿，却永远停留在了‘十亿五千一百二十万息’这个数字之上——逾百年的时间，百年以后，她不再停留于那幕嘉措法寺？<b />
她终于放下了执著？<b />
还是——她停止了呼吸？<b />
她停止了呼吸？！<b />
苏午心跳如擂鼓！<b />
他举目看向甬道尽头处被简单挖掘出来的僧院，迟疑了良久，终于迈开步子，走入了僧院中，四座碉楼分布在院落四面，围拢成了这座僧院。<b />
最前方正对着甬道的碉楼右侧，有一座石砌的狗屋。<b />
眼前僧院里的种种陈设，即便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泥垢，依旧让苏午感觉甚为熟悉。<b />
——他被无想尊能寺立为佛子，便是在这样一座院落里居住了下来，自己住在主碉楼内，被自己收在手下作侍候童子的丹加居住在西侧方的房屋中。<b />
当时院子里还养了一只鬼獒，名叫‘邱杨切’。<b />
那只鬼獒就住在主碉楼侧方、自己令无想尊能寺的僧侣砌造出来的狗屋里。<b />
此下的一切，俱与苏午记忆中那座独院里的一切情景丝毫不差。<b />
可惜这座院子里没有一个法名‘天海’的无想尊能寺佛子，亦未见一个名作‘邱杨切’，甚为机敏的鬼獒犬。<b />
只不知丹加，是否曾在这座院落里居住过？<b />
脑海里念头闪转，苏午迈步走近那座主碉楼，他身周阴影沸腾着，一道道阴影手臂伸出来，擦拭去了碉楼木门上覆盖的泥土。<b />
两扇碉楼木门上，缠绕着一圈圈锈蚀在一起的锁链。<b />
苏午伸手碰到那些遍布霉锈的锁链，那一圈圈锁链上的霉锈忽然层层脱落去，锁链哗啦啦滑动间，竟自行从木门上脱落了——<b />
像是有人先一步帮苏午推了推门，<b />
两扇木门轻悄悄地打开来。<b />
显出内里陈旧又‘崭新’的种种摆设。<b />
‘陈旧’是因为碉楼房屋里的东西，终究有些岁月斑驳的痕迹，而那般‘崭新’的感觉，又来自于苏午曾被无想尊能寺立为佛子时，居住的那间房室里的一切陈设，皆与当下眼前所见一模一样。<b />
数百年时间过去，它们却让苏午恍如初见。<b />
岁月好似凝固在了过去的某个时刻。<b />
他侧头看去，房间一侧摆放着的床铺上，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。<b />
床褥上，甚至散发着淡淡香。<b />
苏午愣愣地看着床铺上的被褥，鼻翼间有淡淡香萦绕。<b />
时间被留在了此地，<b />
镌刻成了永恒！<b />
亿万息如一息，千百载如一日——<b />
丹加的每一日都是这么度过来的！<b />
难以言喻地情绪猛然在苏午的心神间弥漫开来——<b />
那些从壁画里听到的声音，那些其实已经被磋磨得平淡的记忆，那些在当时感觉其实并未有太多情绪的情景，此下尽在他的思维里不断兜转！<b />
“尊者，我愿你成佛。”<b />
“尊者，留下来。”<b />
“尊者，那不是我们的家吗？”<b />
“尊者，我还没织好毯子哩——你为什么要走？你要丢下自己的家，去到哪里？”<b />
“虔诚叩拜七千三百零四次转轮大日王。”<b />
“至心发愿十亿五千一百二十万息，恳请相见，无想尊能寺第十二代呼图克图！”<b />
“尊者，我盼伱永不朽坏。<b />
能等我，与你相见。”<b />
……<b />
“那你又在哪里？”<b />
苏午骤然抬头，举目四顾。<b />
他眼神茫然地看着身后几人，身形撞开了身后的众人，奔出碉楼，奔入了侧方曾是丹加居住的房室。<b />
这间房室里的一切已经朽坏不堪了。<b />
历史的尘埃积淀于此。<b />
岁月的流变留痕于此。<b />
随着苏午推开门，站在丹加曾居住的房间里，房间里的一切都在加速腐化、加速锈蚀、加速破败——<b />
岁月终究没有停留！<b />
“丹加！”<b />
“你在哪里？！”<b />
苏午伸手抓向朽烂倒塌的供桌上，那尊转轮大日王的塑像！<b />